"超级水果"二十年，中国人从赋魅到祛魅的转变过程中，云南发挥的重要作用不容忽视。
作者 | 岱安编辑 | 曾宝气
2004 年，"超级水果"（Superfruit）概念横空出世。次年，这一概念正式成为食品饮料行业的"营销圣经"之一。
在中国人对超级水果尚无认知的时候，一些水果已经以"贵族水果""进口货""健康食品"等纷繁复杂的概念植入中国人的消费潜意识中。
在 95 后靳妍的记忆里，小时候和妈妈去逛水果店，售货员总会拿出一些精包装的水果，开始推销。流程和话术也都相似：先介绍这种水果是新品种，然后说它多么营养健康，再说是进口水果，最后报出一个昂贵的价格，以证实它的含金量。
（图 /《爱情神话》）
这与超级水果的定义惊人地一致：感官上诱人、新奇、方便、供应量可控、有潜在健康益处，以及全方位的市场营销。更不消说，彼时的进口货和"高级"二字几乎深度绑定。
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，靳妍发现，小时候那些高价水果的价格逐渐变得亲民。千禧年前后价格动辄三位数的蓝莓、石榴、猕猴桃等，都开始走下神坛。
"还以为是我变有钱了，一看原来是‘国产替代’把价格打下来了。"靳妍笑道。
这话不假。"超级水果"二十年，中国人从赋魅到祛魅的转变过程中，云南发挥的重要作用不容忽视。
云南，到底制造了多少爆款水果？
网友口中"帮我们消费升级"的水果，大多产自云南。
在主流生鲜购物平台上搜索"云南"，能看到的水果品类之全、价格区间之广、上新速度之快，都让人惊讶。从已经为人熟知的蓝莓、牛油果、猕猴桃，到近年来的阳光玫瑰葡萄、茉莉香葡萄，乃至更小众的人参果、热情果等，产地都赫然标注着云南。
近年来，进口水果的第一批本土化引进试验田，几乎都在云南实行。
牛油果作为健康、自律的"中产生活方式"代名词，几乎在同一时间席卷各个国家的市场。因为富含不饱和脂肪酸，牛油果被冠以"上流社会的优质植物脂肪"之名。伴随着过去十年的消费升级，这种原产于南美洲的稀奇水果，在中国的进口量从 2015 年突破 1 万吨，暴增至 2023 年的 6.56 万吨。
（图 /unsplash）
不过，2024 年，这个数据回落至 4.90 万吨。根据海关总署公开披露的数据，2025 年上半年，牛油果进口量同比减少了约 12%。
牛油果进口量减少了，但对牛油果的消费却在持续增长。
2024 年"双十一"期间，淘宝天猫平台的牛油果销量同比增长 98.2%。其中，2024 年产季，云南孟连牛油果占据京东牛油果热卖榜第一名，订单量突破 10 万单。通过东方甄选、与辉同行等头部直播间，单场销量突破 50 万颗。
从单果到含有牛油果元素的衍生产品，如各大茶饮品牌纷纷推出的牛油果饮品等，大众对牛油果的认知和接受程度都在显著提升，其中的供应量差值，是云南填上的。
大萌从 2021 年开始在孟连种植牛油果，他来到孟连时，已经能看到漫山遍野的牛油果树丛。2019 年，孟连开始批量布局牛油果种植产业。截至目前，孟连的牛油果种植面积已达 12.07 万亩。
牛油果从种植到结果，需要三年时间。到了第四年，需要对初次结果的牛油果进行疏果处理。疏果是水果种植业中常用的方法，通过剪掉一些幼果，将果实的密度降低，使得原本供给果实的营养留在果树上。"从长远考虑，这样可以让牛油果树持续地生长。"大萌说。
从 2024 年起，孟连的牛油果产业布局开始投产。2024 — 2025 年产季挂果面积 2.57 万亩，预计鲜果产量 1.95 万吨。目前孟连牛油果鲜果产量已占国产牛油果供应量的 80% 以上。
至此，这种秘鲁特产已经被中国成功"国产化"。
（图 /《水果传》）
除了牛油果这样的舶来品，褚橙、酸木瓜、昭通苹果、芒市火龙果等云南本土稀奇水果品种，正在通过生鲜电商和社交平台的推广，拥有越来越高的知名度。
在苹果、梨、香蕉等传统水果种植领域，云南也称得上"全面开花"。国家统计局的一组公开数据显示，云南柑橘、香蕉、葡萄、梨、苹果、菠萝、柿子、草莓等水果的生产规模均居全国前 10 位。
2025 年 3 月 27 日，云南弥勒。游客在佛城商都农贸市场水果区购物、游览。（图 /CFP）
目前，云南现存的果品已经有 133 种，全国 60% 的水果品种已经在云南安家。
云南老乡，把水果价格打下来
一个朴素的经济学原理是，供求决定价格。
这些年，走下神坛的贵价水果价格开始变得亲民，颇似"旧时王谢堂前燕，飞入寻常百姓家"。
蓝莓在千禧年左右首次在中国实现商业化种植。彼时，这一颗颗小小的深蓝色果实堪称"舌尖上的奢侈品"。美国进口的蓝莓零售价为 300 — 500 元 / 公斤，主要供应高端超市和礼品市场。按现在常见的蓝莓零售规格换算，一盒 125 克的蓝莓售价为 40 元左右。而当时中国城镇单位在岗职工的月平均工资仅为 780 元左右。
近年来，云南开始成为中国蓝莓主产区，种植面积和总产量激增。2024 年，中国蓝莓总产量已达 78 万吨。蓝莓的价格也有所下降，一盒 125 克的蓝莓，售价在 15 元左右，部分线上、线下的出清价格甚至可以低至 9.9 元 / 盒。
同样地，来自日本的阳光玫瑰葡萄曾经被誉为"水果界的爱马仕"，价格一度高达 500 元 / 斤，单颗售价 10 元。2015 年前后，阳光玫瑰葡萄才广泛进入国内大众视野，2023 年，阳光玫瑰葡萄本土种植面积扩大至超过 120 万亩。也正是这一年，国产阳光玫瑰葡萄价格最低达到 10 元 3 斤。今年 4 月，云南凭借其得天独厚的气候条件，在市场空档期率先上市了阳光玫瑰葡萄，让大家提前尝鲜，也因此售价稍高。
过去作为中产生活方式代名词的牛油果，价格也开始对普通人友好起来。
2020 年，孟连牛油果还未实现规模化市场供应，国内仍然是进口牛油果统治的天下，高端品种的价格可以高达 35 元 / 颗。而在孟连牛油果规模化推向市场的 2024 年，单颗牛油果的价格下降至 6 — 9 元，比依赖进口牛油果时期的价格便宜不少。
对于消费者而言，日常的水果消费莫名其妙地进行了一次"消费升级"。人们面对的无论是所谓的"中产特供"还是"水果界的爱马仕"，都离"水果自由"越来越近了。
为什么是云南？
云南在制造超级水果的跑道上一路狂奔，堪称爆款制造机。
无论是漂洋过海的进口水果，还是中国本土的优质果种，都几乎在云南实现了种植全覆盖。就连主产区为两广地区的荔枝，在云南也有批量种植。
和很多人的刻板印象不同，西双版纳其实非常适合种植荔枝。西双版纳有大片热带雨林，周边没有污染源，形成了一个天然的优良环境。同时，西双版纳纬度低、海拔高，早上六点日出，昼夜温差大，有利于荔枝积聚糖分。至今，在云南西双版纳的密林里，仍然生长着许多野生的荔枝树。
（图 / 电影《长安的荔枝》）
目前，云南玉溪元江的三月红荔枝是全国最早一批成熟上市的荔枝，比广东、广西荔枝早熟一个月左右，而云南德宏的晚熟荔枝到 9 月上旬仍可在市场上出现。
同样地，高纬度地区的温带水果，也在云南茁壮生长。辽宁兴城盛产的早酥梨通常在 8 月上旬成熟，河北雪花梨和安徽砀山酥梨的成熟时间则在 9 月，但在昆明等地，普遍可以实现早一个月上市。
而云南也是我国为数不多的拥有海拔 2000 米以上的高寒山区的省份，秋季短，降温早，部分温带水果的成熟期在云南山区也有不同程度的推迟。这样一来，云南的水果收成几乎覆盖了一年四季。
可以说，不是云南选中了水果，而是水果选中了云南。
2021 年 9 月 4 日，云南蒙自。石榴种植基地内，果农喜获丰收。（图 /CFP）
大萌说，孟连是国内最适合种植牛油果的地区。"世界牛油果之都"位于墨西哥米却肯州乌鲁阿潘市，和孟连几乎处于同一纬度。"可以说，孟连在（种植）牛油果这个领域的（条件）是得天独厚的。"
种了四年牛油果，大萌对牛油果的生长特性已经了如指掌。牛油果的经济价值高，但并不好种，需要种植地的气候常年稳定：既不能打霜，也不能下雪，即使在冬天也不能经历特别寒冷的天气或温度的骤然变化。
同时，因为牛油果的根系细浅，抓地力不强，一旦经历台风或强降水，植株会被连根拔起，根系也会因为泡水而得根腐病。所以，他在孟连选择种植牛油果的地方时，都会选择丘陵的斜坡，以求牛油果的根系能够及时排水。
中国没有比云南更"复杂"的省份。
云南的纬度位置跨越热带、亚热带，海拔高，因此"一省之内，气候不齐"。热带、亚热带、温带、寒温带和寒带气候，都在云南有分布。同时，因为地处西南，地形特殊，各个季风都对云南的天气产生了巨大的影响。
一山分四季，十里不同天。平地与丘陵之间的细微差别，也别有洞天。
然而，得天独厚并不意味着高枕无忧。云南发起"水果价格战"后，如何从价格、规模、产量的内卷中走出来，就是这座边陲大省需要回答的下一个问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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